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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. 魔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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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《不渝》 

    春猎后三皇子再没去过校场,那地界清冷许多。www.chunya.me

    静和公主倒是因为婚事频频露面,外人都说公主的气色一日日看着好起来,与三殿下不愧双生子,两人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。

    她或者跟着太后派来的女官清点嫁妆,或者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,写一张烧一张,从不让人看见,又或者,跟新进宫侍奉的医女夏安躲在马厩里嘀嘀咕咕。

    也是稀奇,说着兄妹情深,作为兄长的楚瑾大手笔地派人添妆,本人却从不出现,只说是腿伤尚未痊愈,需要静养,两兄妹似乎总要病着一个。

    太后心神不宁,要静和公主随她去慈恩寺为三皇子祈福,为着看未来的孙女婿,又点了都卫营的赵小侯爷护卫。

    楚瑜难得穿得素净,拿细细的木簪将秀发挽起便出了门。

    近来多作公主装扮,都要春祺秋绥细细侍弄许久,相比以往随意梳个发髻麻烦得很,还要挂一头沉沉的钗饰,扯得她头皮发疼,再不想折腾了。

    一路上太后阖目念佛,时不时问公主两句药王谷的生活如意,都恭顺应答着。

    下了马车,楚瑜扶着太后走过长长青石阶,才到山门。

    洒扫的僧人抬头行了佛礼,继续做手上的事情。

    沙弥带她们走到大雄宝殿,太后照例虔诚拜了三拜,捐了香火钱,问楚瑜可有什么心愿,楚瑜说了愿兄长安康,又问自己,默然摇头。

    太后便笑:“你这孩子,往后日子还长,求个平乐美满都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楚瑜垂头而立,太后只当她是害羞,她却是想起了自己重活一世的荒唐事来,满天神佛是谁听见了她的声声叩问?

    前尘往事恍若大梦一场,论什么真龙天子、虚凤假凰,若说没奇缘,今生偏又捡起了枪,若说有奇缘,如何来路终虚化?

    楚瑜在太后欣慰目光里合掌一拜,求天求地,不如求诸己,求漫天神佛,见我开万劫,了却与那人的因果。

    她从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,诸事只愿不再重蹈覆辙。

    楚越跪伏许久,将家国安泰念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方丈在殿后的佛堂等候多时,楚瑜等人不便入见。

    青松合围将佛堂抱入怀,空气中的香火气在清幽的松香中闻着心中越发平和,她想独自在寺中走一走。

    佛门净地,不可妄动。她也就停在了罗汉殿前,不信而敬,抬着一双茫然的眼逐一看过去。

    宾度罗跋罗堕阁尊者,端坐神鹿、清高自赏。

    苏频陀尊者,佛法通灵、威而不怒。

    注茶半托迦尊者,禅杖在握、勇炽邪魔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可笑,前世有人劝她:“殿下,杀敌尚可回还,但你的皇叔、兄弟中,难道没有清白无辜之人?”

    有又如何,他们挡了楚瑾的路。京城的信雪片似地飘来,来一封,她伐一处。

    她早已两手斑驳,杀孽深重。她和楚瑾,是相得益彰,旗鼓得当的兄妹。

    思绪纷乱从心底疯长成参天大树,一寸一寸将楚瑜的心遮蔽。

    “闭守心脉,勿入魔障!”忽而一声高喝,重重敲击着楚瑜脑府,这才惊醒过来。

    一位勾腰驼背的麻袍老者面无表情,把他那大扫帚往楚瑜脚下一甩,楚瑜反应极快地跳了起来躲开去,落地时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老者乍看老态龙钟,这动作可分外有气力。

    楚瑜下意识抱拳道谢,被他冷哼一声:“女娃年纪小小,心思倒多,执念太深只会害了你。”

    楚瑜不敢多嘴,只有尴尬笑着。

    “噫,身手不错,你原是个女孩,这命格却奇怪,你是不是有个兄弟?”老者突然眼前一亮,杵着大扫把又凑到楚瑜身旁来,似乎眼神不大好,眯着眼使劲看。

    楚瑜没看清他脚步,便被近了身,一时间惊异非常,都忘了点头。

    老者却是点头又摇头,口中念念有词,“四方的屋子,北依水南就山,饕餮吞脊、前庭画壁、檐下悬钟,窗外树逾百年,开必白花,这住的什么宝地啊。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像梦柯宫,像是亲眼看过一般,楚瑜也起了疑,问道:“老人家,我家的风水如何呢?”

    在佛门地界问道家的问题,有些荒谬,但楚瑜本身就是荒谬的组合,自然不顾及这些。

    “风水好哇!唯一一桩不吉,是屋子太高,姻缘诡行……”老者突然掐断了话,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,又对楚瑜摆手,“罢了,不可说,不可说,你和你兄弟太像了,我看不清。”

    “搅弄风云者常有,然遮风蔽雪者难见,幸或不幸,还要看西风压倒东风。”

    他摇头晃脑,大笑着离开,看似闲庭信步,楚瑜却追得辛苦。

    “小姑娘,别跟了,下次多个心眼,该行的是福身礼。”

    楚瑜这下心中大骇,想起来她方才确实忙中出错,女装时抱拳,下意识作了男子礼。

    眼见青灰的麻袍消失在罗汉堂后松林里,她怅然若失,心事重重地往佛堂回走。

    半途下起了小雨,身为护卫的赵涉该将伞送到佛堂去,没人指派他,但侍从们打趣都围着他一个。

    赵涉一怔,远远看着楚瑜冒雨行来,一袭白衣胜雪,身后浮屠映碧空,疏钟逗林樾,竟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。

    人影也随着斜风细雨模糊,眉眼淡漠,像与万丈红尘了无联系,转瞬就要羽化飞去。

    他的心没来由地疼了起来,快步走到公主身边为她撑伞。

    蓦的一道阴影盖下来,楚瑜抬头看见赵涉肃然的脸,心中沉静了些,伸手捋一把微微湿润的发丝,笑道:“瞧我这记性,皇祖母还在佛堂呢,便走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太后在宫人搀扶下走出罗汉殿禅房,对方丈玄乎莫测的机锋似懂非懂。

    今日的签语晦涩奇异,解签人却缄口不言。

    她转头寻孙女,瞧见一对璧人撑着伞来,不疑有它,只觉得是楚瑜等得无聊,自个跑去同赵小侯爷说话呢。

    太后对这孩子心有愧疚,楚越眷恋亡母,不肯离开先皇后的梦柯宫到太后的慈宁宫去,太后常年礼佛,又不能时时照拂,有心无力。

    能亲眼看到静和公主有了一个好归宿,她悬着的心才放下了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楚瑾,又想到今日大师所言“潜龙在野”、“双星明晦不同时”等句,心立马又揪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问的是大昭的命数,潜龙在野,难道皇帝还有流落民间的血脉不成?

    楚瑾楚瑜二人身体时好时坏,宫里宫外早有传言,只是为着孙儿都被太后处置了,如今听来,却是不得不谨慎对待了。

    论名正言顺,首先是大皇子和嫡三皇子,论才能,几位皇子都年轻气盛,还分不出伯仲。

    皇帝正值壮年,本不该提起这立储的事,但听大师话头,天下怕是要乱了。<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/p>

    太后和楚瑜各怀心事,忧心忡忡坐上了马车回宫,这一路上竟相对无话。

    再说话时就到了楚瑜大婚的日子。

    武信侯府的老夫人感念皇恩浩荡,受宠若惊,带领府中女眷日夜操办,给足了迎皇亲该有的诚意。

    初夏昏时,晚霞辉映满城花枝锦绣,鹊语弄笙簧,好一番欢声笑语,太平安乐的景象。

    前一天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已经流水一般抬进了武信侯府,因三进的院子不够放,赵夫人做主又为两个孩子置办了一座小些的宅院。

    楚瑾做主置办的嫁妆,满满当当装着这些年梦柯宫的奇珍异宝、方家的商铺地契,皇帝又添了不少金银赏赐,可见娘家对静和公主的看重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天仍然是没有看见楚瑾,方子晟难得换了做镇国公世子时的礼服,严厉的面孔显出少有的温和之相,代他的外甥送嫁。

    楚瑜换了盘金绣凤羽莲纹正红吉服,又老老实实坐着由嬷嬷梳头,说些吉利话,戴上九凤衔珠冠,被春祺扶着,头重脚轻地去拜别庆献帝和太后。

    太后十分不舍,含着泪花嘱咐楚瑜,“好孩子,常回来宫里陪你皇祖母,要是受了什么委屈,皇祖母给你做主。”

    先皇后不在,由太后为她盖上喜帕,缓步轻移,要自生长了十五年的皇宫起驾,走向她一生只一次的荣盛。

    庆元帝亲自将她扶进喜轿,对他的第一个成婚的孩子,心中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楚瑜手持的合欢扇上绣着和鸣的鸳鸯,并蒂的荷花,比翼的飞鸟,连理的枝蔓,仿佛今生今世都要如此相依相伴,永不分离。

    高悬在道路两旁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亮,侍女一路抛洒红纸金箔,沿途孩童争抢喜点糖果。

    静和公主出嫁的仪仗自宫门一直穿过东华门、长安街,途经朝阳门,直至武信侯府,千人开路,万人送亲,浩浩荡荡不下十里。

    今日的新郎官换下盔甲,穿了一身正红吉服,骑着御赐骏马在新娘轿前开路。

    “赵小侯爷真是好福气,听说是静和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呢!”

    “赵家这是攀上了高枝!武信侯府前途无量咯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赵涉俊朗眉目生硬地板着,为了这桩他没说过乐意不乐意的皇亲,听了一路锣鼓喧天也挡不住的闲言碎语,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如何就与静和公主相识了,又如何能得了公主青眼。

    他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,平日里是个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,大喜的日子亦是如此。

    好友冯赫领着军中青年才俊陪他迎亲,一路上打趣声不断,抓紧了机会逗弄这位不苟言笑的长官。

    他被家中长辈追着问过无数回,一问三不知被当成羞于启齿,他回头看了一眼画着麒麟送子、金鱼闹荷的轿帘,心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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